世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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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仇
阿璃逃離了指揮使府, 肖侖在外接應。
他領著阿璃回到城中一處不起眼的宅院，陳雪就在屋內。
他依然像往常一樣穿著一身無塵的白衣，如天空之中令人難以琢磨的飄渺雲霧, 雪山之巔讓人難以觸及的刺骨冰霜，溫潤如玉的外表不過是這一切的偽裝。
阿璃看上去有些狼狽，衣衫染塵, 發髻也有些淩亂，細白脖頸上的紅痕醒目刺眼。
陳雪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深灰色的眼眸中暗流輕動，“得手了？”
阿璃不語，側身一步將袖中一支紅瑪瑙珠釵置於旁邊的桌面。
是那支含毒的珠釵。
見此, 陳雪眼中劃過一抹疑色, 面上表情冷硬了幾分。
阿璃：“告訴我，我接觸謝無靡的最初目的究竟是什麽？”
陳雪面色如常：“殺了他。”
“撒謊。”阿璃眉心微凝，“我既要殺他, 又何必給他中下君臣蠱？”
“因為你想利用他，讓他做你手裏的棋子, 可無論過程如何，你最終都不會放過他。”
陳雪從椅中站起，眼見阿璃面上仍有疑慮眼含警惕, 他臉上並無怒意，只緩步走向她, “你會後悔的，等你憶起一切，你會後悔今日沒有抓住殺死他的機會, 我敢保證。”
阿璃毫不閃躲地與他對視，“把話說清楚, 你又如何保證？”
陳雪輕笑了一聲，似乎覺得此時此刻的阿璃有些荒唐，“我便告訴你，謝無靡的養父邱德權是前任監察司指揮使，當年也就是他，逼死了你母親，殺死莫家全族，差一點也害死了我們。”
“你姓莫，名為莫璃，是前朝護國公莫彥良的女兒。阿璃，世仇唯一的養子，你告訴我，你憑什麽不殺他？”
阿璃目光顫動，脊背上的寒毛一根根立起，陳雪已到了她跟前，他垂眸看向她脖子上的痕跡，“你真的不該將自己能否活命寄托在謝無靡的仁慈之上。”
“我從未寄心於他，”阿璃的語氣逐漸軟了下來：“我只是疑心於你。”
或許是因為君臣蠱的原因，在知曉一切事情真相之前，她不敢再全然地信任任何人。
“現如今，你覺得他可會放過你？”陳雪深吸了一口氣，他沒再糾纏先前的話題，轉而道：“你未殺他，而君臣蠱又未解，謝無靡只怕將京都城翻一個底朝天也要把你給找出來。現在，殺死謝無靡已經不再是首要之事，解蠱才是。”
“解蠱？”阿璃有些疑惑，“你的意思是，除了弒君之外，還有其他法子？”
“自然有，除了臣子弒君，君王禪位也可解蠱。”陳雪道：“當初你取走君臣蠱時也一並取走了解藥，阿璃，解藥就在你身上。”
“可是……”阿璃眉頭緊皺，“我並不記得放在何處啊。”
“你再仔細想想，你不是已經想起來了一部分記憶嗎？”陳雪道：“解藥就同蠱毒一樣，是一粒小巧的藥丸。”
阿璃腦中思緒萬千，倘若她攜帶著解藥，必定視此為重要之物，穩妥存放。
她記得，自己曾被謝無靡在洞穴中搜過身，當時地上全是一些精巧暗器，暗器用於傷人，是損耗之物，解藥必定不會同這些放在一處。
還有什麽呢……
謝無靡還從她的身上取走了什麽呢？
對了！
是那塊白玉墜。
那是她貼身佩戴之物，在玉中藏藥十分巧妙，是一件可行之舉。
當初在臨安那個想要殺謝無靡的手拿水墨折扇的公子曾將玉墜交還於她。
只是……
那時她仍相信謝無靡為夫君，便也一心認定那名公子就是她的奸夫。
顯然如今看來必定不是。
可她曾誤將那白玉墜當作是與“奸夫”的定情之物，自從回到京都城後為了不讓謝無靡誤會，便再也沒有佩戴過。
還住在西郊別院時，她便將那玉存放在了木櫃抽屜裏。
阿璃懊惱地抿了抿唇，將玉墜之事說與了陳雪。
“今日離開時，他說讓我去西郊別院等他。”阿璃眉宇間擰著一抹思愁。
聞言，陳雪眸色微變：“他放了你，還讓你等他……”
“他這麽做，或許是想要借此獲得更多的信息，簡簡單單殺了我，豈不是可惜？”阿璃一字一句地說，她自然不會天真地以為謝無靡此舉是源自於他對她那莫名其妙的心軟。
“哼，還真是一張狗皮膏藥甩都甩不掉。”陳雪道：“既如此，便去赴他的鴻門宴，取解藥。只是，他必然有了防備，再想殺他必定不易，倒不如借此機會，讓你永遠擺脫他的糾纏。”
阿璃微瞇眸子，“如何擺脫？”
“詐死，方可脫身。”
*
監察司，藥閣。
莊長淮將曾經救過謝無靡一命的孤女實際是一名潛藏在他身邊的女細作一事上書皇帝。
監察司得令，在大街小巷貼滿了阿璃的通緝令。
謝無靡找到他時，他正在自己房中配藥。
“莊先生瞞著我做事，就沒有什麽要同我講的嗎？”
“謝指揮，我這麽做都是為了你好。”
“為了我好？”謝無靡眉梢微揚，“那又為何不敢提前同我商量？”
“我既隱去了君臣蠱的事，又將你與那女刺客之間的關系劃得分明，可有任何錯處？”莊長淮放下手中的瓷瓶，看向了謝無靡，“謝指揮，問題在你，是你生了不該有的心思。”
謝無靡默然。
“抓她回來，殺了她，才是你最好的選擇。”
“若我不想讓她死呢？”
“她不死便是你死，只有她死了你才能像過去一樣好好做你的指揮使。”莊長淮語氣惻惻，“謝無靡，當初你的命是我救的，還請你莫要辜負我。”
話到此處，謝無靡已無法繼續同他言語，陰沈著一張臉離開了。
門外，遲榮關切地迎了上去。
謝無靡冷聲問：“西郊可有動靜？”
“未曾。”
“今後與阿璃有關事宜，不必再讓莊長淮知曉。”
聞言，遲榮楞了一下才低聲回道：“是。”
*
皇宮。
後宮某處宮殿中。
殿門緊閉著，殿中宮女皆被屏退，馮貴妃只在房中留下了心腹大宮女。
廳中，賀衿舟正跪於冰冷的地板上。
貴妃馮瓊枝已年近五十，她的皮膚已不再像年輕時那般吹彈可破，可光陰在她臉上留下的痕跡，使她更具一番自己獨特的味道。
而此時，她正秀眉冷蹙，一雙美目中滿是怒意，“你父皇既然已與你商議給你分封番地的事宜，你為何要以歷練不足推脫此事？！”
“你可知，本宮這十幾年來從未在其他事情上指望你分毫，就指望你得了封地去做個閑散王爺，我們馮家才不至於落沒！你瞧瞧你，做得都是些什麽事！！”
馮瓊枝氣得渾身發抖，“如今父親身體也大不如前了，馮家可都指望在你一人身上了！”
賀衿舟面無表情地跪著，從頭到尾沒有反駁一句話。
“你t倒是說句話啊，每每訓斥你時，你便是這副樣子，”馮瓊枝怒氣沖沖：“說話！！”
“母妃想聽什麽？”賀衿舟語氣冷靜，看上去絲毫不受眼前這個大發雷霆的母親的影響。
“為何要推脫分封番地的事？”
“我不想要，便隨便尋個理由推脫罷了。”賀衿舟淡然地回答，就好像在說一件和自己不相幹的事。
她這樣的態度令馮瓊枝更加怒火中燒，馮瓊枝快步走向她，揚起手便朝著她的臉揮下，“你混賬！”
“啪！”
清脆的聲音響在空曠的宮殿之中。
賀衿舟的臉偏向一邊，馮瓊枝這一下並沒有收著力道，在她的臉上留下了一個紅辣辣的巴掌印。
大宮女夏蕓見狀連忙上前安撫馮瓊枝，“娘娘息怒，殿下還年少，做錯事也是人之常情。”
“哼，年少？”馮瓊枝一臉心寒模樣，“本宮為你付出了那麽多，同你講了那麽多的道理，你是當真不懂還是故意要與本宮作對？”
“母妃的付出，是指生養兒臣，還是指冒死替兒臣隱瞞兒臣並非男子而是女子的事實？”
賀衿舟話到此處，馮瓊枝已然臉色劇變，夏蕓也慌忙地往宮殿門口走去，確認四下無人，這才退回殿內。
馮瓊枝壓低聲音：“你瘋了？不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嗎？”
賀衿舟沒再說話，表情依舊不亢不卑。
馮瓊枝看著她，終是壓住了情緒，“這麽硬氣，卻是對著你的母妃，你走吧，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賀衿舟便站起身，沖馮瓊枝恭敬道了一聲：“兒臣告退。”
話音未落，已轉身離開。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就是這樣，禮數處處周到，叫人挑不出錯，可做事說話永遠都在忤逆著馮瓊枝。
房間裏，瓷杯茶盞碎裂在地聲音傳了出來。
夏蕓將賀衿舟送至宮殿大門，“殿下這又是何苦，您與娘娘又不是仇人，何必鬧成這樣？”
“夏蕓，我有事托你去做。”出了宮殿後，賀衿舟一反方才在殿中的態度，恢覆了往日冷靜自持的模樣。
夏蕓多少知道些賀衿舟在私底下做的那些事情，按照賀衿舟的要求，她並未將事情說與馮瓊枝。
“有何吩咐，殿下直說便是，夏蕓願盡犬馬之勞。”
“將此物放入母妃每日給父皇送去的安神湯裏。”賀衿舟從袖中取出一個小藥包。
夏蕓變了臉色。
賀衿舟安撫道：“放心，不是毒藥。”
“只有你能幫我了，夏蕓。”
*
是夜。
阿璃身穿夜行衣來到西郊別院，院中一片暗色，未見人影。
她熟門熟路地找到自己當所居的那處房間，房中未點燈，一片漆黑。
她小心地推門而入，行至存放白玉吊墜的木櫃前，拉開抽屜，玉墜仍完好如初地躺在抽屜中。
阿璃緩緩呼出了一口氣，將玉取出，借著外頭的月光，她將這一枚刻著她名字的玉墜盡收眼底。
剔透的玉質潔白無瑕，上方有一小孔，由一條輕巧的紅繩穿引著，也恰是在那小孔處，有一條細不可察的縫隙，若只將此玉當作是普通的玉墜，根本無處察覺它的精妙之處，解藥就存放在這玉中。
“我很高興你能如約而來，阿璃。”男人清朗的聲音在阿璃身後響起。
阿璃脊背一僵，立刻將玉墜握入掌心，塞入胸前的衣襟之中。
謝無靡坐在位於窗邊的桌前，他的後背承載著皎白的月光，黑暗中，一雙眼睛格外明亮有神。
他看著阿璃手上的動作，自我解嘲道：“但你似乎並非為我而來。”
他一邊說著，一邊點亮了桌面上的燭臺。
阿璃得以在此時看清他的模樣。
他今日並沒有穿平日裏那件嚴肅的暗紅色官服，只著了一件黑色的常服，一半容顏塗滿了溫暖的光澤，另一半映照著冷淡月輝的光彩，許是胸前的傷口還未好全，他眼中有一絲疲憊之意，嘴唇也有些蒼白，淩厲的氣質立馬減少了大半。
看上去就像是一位會對獄中犯人好言相勸的指揮使，而非奪命的修羅。
阿璃與他相視，並未說話。
謝無靡率先打破了沈默，他手邊的桌面上放著一本書冊，是阿璃讀完的那本，“我看到了你在上面的批註。”
他說著，修長的手指輕撫書頁：“但我想，這絕對不是對你我之間的評價，我們不像這書中之人，我沒那麽不辨是非，而你也並非懦弱之人。”
“我們的確不像那書中之人，謝無靡。”阿璃笑著說：“起碼他們相愛，可我們之間，什麽也沒有。”
“什麽也沒有？”謝無靡的眸子幽暗深邃，如同蠱惑人心的懸崖，掉下去便是萬劫不覆，“你憑什麽這麽說？”
他起身，高大的身軀遮掩住燭燈的光芒，濃黑的影子將阿璃嬌小的身軀完全包裹。
阿璃並不懼他，她神色淡淡：“難道謝指揮是想說，你與我之間的那些陰謀謊言也能算作是某種情誼？”
“你又怎知那些全是謊言？”謝無靡在離她一步之遙的位置停了下來，“你又怎知你我之間全無情愛的可能？”
“你我之間？情愛？”阿璃面露嘲色：“謝指揮，大街小巷裏貼滿的那些通緝令，你也能將它們視作情愛？”
“阿璃，這並非我意，只要你回到我身邊，所有的一切我都能擺平。”
“回到你身邊做什麽？繼續做任你擺布的犯人，滿心滿眼只有你一人，癡癡傻傻的認定你為夫君，你把我當什麽，一個任你予取予奪的玩意兒？”
阿璃的表情有些不耐：“收起你那些情情愛愛之妄言，你說這些花言巧語並不會打動我分毫，所以，你也莫要抱著能從我這裏獲得什麽有用信息的妄想。”
“在你心裏，便是這般想我？”謝無靡的面色愈漸沈了下去，“阿璃，你於我的用處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大。”
“還是你覺得，那日我放過了你，從今往後就絕不會再殺你？”
他話音落下，房間外緊接著傳來一陣接著一陣有序的腳步聲，這處房間已經被包圍。
謝無靡註視著眼前形單影只的少女，“留在我身邊，否則，我不介意為此傷害你。”
“阿璃，只要你留下，做我的女人，我可以當作之前的一切從未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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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璃逃離了指揮使府, 肖侖在外接應。
他領著阿璃回到城中一處不起眼的宅院，陳雪就在屋內。
他依然像往常一樣穿著一身無塵的白衣，如天空之中令人難以琢磨的飄渺雲霧, 雪山之巔讓人難以觸及的刺骨冰霜，溫潤如玉的外表不過是這一切的偽裝。
阿璃看上去有些狼狽，衣衫染塵, 發髻也有些淩亂，細白脖頸上的紅痕醒目刺眼。
陳雪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深灰色的眼眸中暗流輕動，“得手了？”
阿璃不語，側身一步將袖中一支紅瑪瑙珠釵置於旁邊的桌面。
是那支含毒的珠釵。
見此, 陳雪眼中劃過一抹疑色, 面上表情冷硬了幾分。
阿璃：“告訴我，我接觸謝無靡的最初目的究竟是什麽？”
陳雪面色如常：“殺了他。”
“撒謊。”阿璃眉心微凝，“我既要殺他, 又何必給他中下君臣蠱？”
“因為你想利用他，讓他做你手裏的棋子, 可無論過程如何，你最終都不會放過他。”
陳雪從椅中站起，眼見阿璃面上仍有疑慮眼含警惕, 他臉上並無怒意，只緩步走向她, “你會後悔的，等你憶起一切，你會後悔今日沒有抓住殺死他的機會, 我敢保證。”
阿璃毫不閃躲地與他對視，“把話說清楚, 你又如何保證？”
陳雪輕笑了一聲，似乎覺得此時此刻的阿璃有些荒唐，“我便告訴你，謝無靡的養父邱德權是前任監察司指揮使，當年也就是他，逼死了你母親，殺死莫家全族，差一點也害死了我們。”
“你姓莫，名為莫璃，是前朝護國公莫彥良的女兒。阿璃，世仇唯一的養子，你告訴我，你憑什麽不殺他？”
阿璃目光顫動，脊背上的寒毛一根根立起，陳雪已到了她跟前，他垂眸看向她脖子上的痕跡，“你真的不該將自己能否活命寄托在謝無靡的仁慈之上。”
“我從未寄心於他，”阿璃的語氣逐漸軟了下來：“我只是疑心於你。”
或許是因為君臣蠱的原因，在知曉一切事情真相之前，她不敢再全然地信任任何人。
“現如今，你覺得他可會放過你？”陳雪深吸了一口氣，他沒再糾纏先前的話題，轉而道：“你未殺他，而君臣蠱又未解，謝無靡只怕將京都城翻一個底朝天也要把你給找出來。現在，殺死謝無靡已經不再是首要之事，解蠱才是。”
“解蠱？”阿璃有些疑惑，“你的意思是，除了弒君之外，還有其他法子？”
“自然有，除了臣子弒君，君王禪位也可解蠱。”陳雪道：“當初你取走君臣蠱時也一並取走了解藥，阿璃，解藥就在你身上。”
“可是……”阿璃眉頭緊皺，“我並不記得放在何處啊。”
“你再仔細想想，你不是已經想起來了一部分記憶嗎？”陳雪道：“解藥就同蠱毒一樣，是一粒小巧的藥丸。”
阿璃腦中思緒萬千，倘若她攜帶著解藥，必定視此為重要之物，穩妥存放。
她記得，自己曾被謝無靡在洞穴中搜過身，當時地上全是一些精巧暗器，暗器用於傷人，是損耗之物，解藥必定不會同這些放在一處。
還有什麽呢……
謝無靡還從她的身上取走了什麽呢？
對了！
是那塊白玉墜。
那是她貼身佩戴之物，在玉中藏藥十分巧妙，是一件可行之舉。
當初在臨安那個想要殺謝無靡的手拿水墨折扇的公子曾將玉墜交還於她。
只是……
那時她仍相信謝無靡為夫君，便也一心認定那名公子就是她的奸夫。
顯然如今看來必定不是。
可她曾誤將那白玉墜當作是與“奸夫”的定情之物，自從回到京都城後為了不讓謝無靡誤會，便再也沒有佩戴過。
還住在西郊別院時，她便將那玉存放在了木櫃抽屜裏。
阿璃懊惱地抿了抿唇，將玉墜之事說與了陳雪。
“今日離開時，他說讓我去西郊別院等他。”阿璃眉宇間擰著一抹思愁。
聞言，陳雪眸色微變：“他放了你，還讓你等他……”
“他這麽做，或許是想要借此獲得更多的信息，簡簡單單殺了我，豈不是可惜？”阿璃一字一句地說，她自然不會天真地以為謝無靡此舉是源自於他對她那莫名其妙的心軟。
“哼，還真是一張狗皮膏藥甩都甩不掉。”陳雪道：“既如此，便去赴他的鴻門宴，取解藥。只是，他必然有了防備，再想殺他必定不易，倒不如借此機會，讓你永遠擺脫他的糾纏。”
阿璃微瞇眸子，“如何擺脫？”
“詐死，方可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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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察司，藥閣。
莊長淮將曾經救過謝無靡一命的孤女實際是一名潛藏在他身邊的女細作一事上書皇帝。
監察司得令，在大街小巷貼滿了阿璃的通緝令。
謝無靡找到他時，他正在自己房中配藥。
“莊先生瞞著我做事，就沒有什麽要同我講的嗎？”
“謝指揮，我這麽做都是為了你好。”
“為了我好？”謝無靡眉梢微揚，“那又為何不敢提前同我商量？”
“我既隱去了君臣蠱的事，又將你與那女刺客之間的關系劃得分明，可有任何錯處？”莊長淮放下手中的瓷瓶，看向了謝無靡，“謝指揮，問題在你，是你生了不該有的心思。”
謝無靡默然。
“抓她回來，殺了她，才是你最好的選擇。”
“若我不想讓她死呢？”
“她不死便是你死，只有她死了你才能像過去一樣好好做你的指揮使。”莊長淮語氣惻惻，“謝無靡，當初你的命是我救的，還請你莫要辜負我。”
話到此處，謝無靡已無法繼續同他言語，陰沈著一張臉離開了。
門外，遲榮關切地迎了上去。
謝無靡冷聲問：“西郊可有動靜？”
“未曾。”
“今後與阿璃有關事宜，不必再讓莊長淮知曉。”
聞言，遲榮楞了一下才低聲回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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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
後宮某處宮殿中。
殿門緊閉著，殿中宮女皆被屏退，馮貴妃只在房中留下了心腹大宮女。
廳中，賀衿舟正跪於冰冷的地板上。
貴妃馮瓊枝已年近五十，她的皮膚已不再像年輕時那般吹彈可破，可光陰在她臉上留下的痕跡，使她更具一番自己獨特的味道。
而此時，她正秀眉冷蹙，一雙美目中滿是怒意，“你父皇既然已與你商議給你分封番地的事宜，你為何要以歷練不足推脫此事？！”
“你可知，本宮這十幾年來從未在其他事情上指望你分毫，就指望你得了封地去做個閑散王爺，我們馮家才不至於落沒！你瞧瞧你，做得都是些什麽事！！”
馮瓊枝氣得渾身發抖，“如今父親身體也大不如前了，馮家可都指望在你一人身上了！”
賀衿舟面無表情地跪著，從頭到尾沒有反駁一句話。
“你t倒是說句話啊，每每訓斥你時，你便是這副樣子，”馮瓊枝怒氣沖沖：“說話！！”
“母妃想聽什麽？”賀衿舟語氣冷靜，看上去絲毫不受眼前這個大發雷霆的母親的影響。
“為何要推脫分封番地的事？”
“我不想要，便隨便尋個理由推脫罷了。”賀衿舟淡然地回答，就好像在說一件和自己不相幹的事。
她這樣的態度令馮瓊枝更加怒火中燒，馮瓊枝快步走向她，揚起手便朝著她的臉揮下，“你混賬！”
“啪！”
清脆的聲音響在空曠的宮殿之中。
賀衿舟的臉偏向一邊，馮瓊枝這一下並沒有收著力道，在她的臉上留下了一個紅辣辣的巴掌印。
大宮女夏蕓見狀連忙上前安撫馮瓊枝，“娘娘息怒，殿下還年少，做錯事也是人之常情。”
“哼，年少？”馮瓊枝一臉心寒模樣，“本宮為你付出了那麽多，同你講了那麽多的道理，你是當真不懂還是故意要與本宮作對？”
“母妃的付出，是指生養兒臣，還是指冒死替兒臣隱瞞兒臣並非男子而是女子的事實？”
賀衿舟話到此處，馮瓊枝已然臉色劇變，夏蕓也慌忙地往宮殿門口走去，確認四下無人，這才退回殿內。
馮瓊枝壓低聲音：“你瘋了？不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嗎？”
賀衿舟沒再說話，表情依舊不亢不卑。
馮瓊枝看著她，終是壓住了情緒，“這麽硬氣，卻是對著你的母妃，你走吧，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賀衿舟便站起身，沖馮瓊枝恭敬道了一聲：“兒臣告退。”
話音未落，已轉身離開。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就是這樣，禮數處處周到，叫人挑不出錯，可做事說話永遠都在忤逆著馮瓊枝。
房間裏，瓷杯茶盞碎裂在地聲音傳了出來。
夏蕓將賀衿舟送至宮殿大門，“殿下這又是何苦，您與娘娘又不是仇人，何必鬧成這樣？”
“夏蕓，我有事托你去做。”出了宮殿後，賀衿舟一反方才在殿中的態度，恢覆了往日冷靜自持的模樣。
夏蕓多少知道些賀衿舟在私底下做的那些事情，按照賀衿舟的要求，她並未將事情說與馮瓊枝。
“有何吩咐，殿下直說便是，夏蕓願盡犬馬之勞。”
“將此物放入母妃每日給父皇送去的安神湯裏。”賀衿舟從袖中取出一個小藥包。
夏蕓變了臉色。
賀衿舟安撫道：“放心，不是毒藥。”
“只有你能幫我了，夏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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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阿璃身穿夜行衣來到西郊別院，院中一片暗色，未見人影。
她熟門熟路地找到自己當所居的那處房間，房中未點燈，一片漆黑。
她小心地推門而入，行至存放白玉吊墜的木櫃前，拉開抽屜，玉墜仍完好如初地躺在抽屜中。
阿璃緩緩呼出了一口氣，將玉取出，借著外頭的月光，她將這一枚刻著她名字的玉墜盡收眼底。
剔透的玉質潔白無瑕，上方有一小孔，由一條輕巧的紅繩穿引著，也恰是在那小孔處，有一條細不可察的縫隙，若只將此玉當作是普通的玉墜，根本無處察覺它的精妙之處，解藥就存放在這玉中。
“我很高興你能如約而來，阿璃。”男人清朗的聲音在阿璃身後響起。
阿璃脊背一僵，立刻將玉墜握入掌心，塞入胸前的衣襟之中。
謝無靡坐在位於窗邊的桌前，他的後背承載著皎白的月光，黑暗中，一雙眼睛格外明亮有神。
他看著阿璃手上的動作，自我解嘲道：“但你似乎並非為我而來。”
他一邊說著，一邊點亮了桌面上的燭臺。
阿璃得以在此時看清他的模樣。
他今日並沒有穿平日裏那件嚴肅的暗紅色官服，只著了一件黑色的常服，一半容顏塗滿了溫暖的光澤，另一半映照著冷淡月輝的光彩，許是胸前的傷口還未好全，他眼中有一絲疲憊之意，嘴唇也有些蒼白，淩厲的氣質立馬減少了大半。
看上去就像是一位會對獄中犯人好言相勸的指揮使，而非奪命的修羅。
阿璃與他相視，並未說話。
謝無靡率先打破了沈默，他手邊的桌面上放著一本書冊，是阿璃讀完的那本，“我看到了你在上面的批註。”
他說著，修長的手指輕撫書頁：“但我想，這絕對不是對你我之間的評價，我們不像這書中之人，我沒那麽不辨是非，而你也並非懦弱之人。”
“我們的確不像那書中之人，謝無靡。”阿璃笑著說：“起碼他們相愛，可我們之間，什麽也沒有。”
“什麽也沒有？”謝無靡的眸子幽暗深邃，如同蠱惑人心的懸崖，掉下去便是萬劫不覆，“你憑什麽這麽說？”
他起身，高大的身軀遮掩住燭燈的光芒，濃黑的影子將阿璃嬌小的身軀完全包裹。
阿璃並不懼他，她神色淡淡：“難道謝指揮是想說，你與我之間的那些陰謀謊言也能算作是某種情誼？”
“你又怎知那些全是謊言？”謝無靡在離她一步之遙的位置停了下來，“你又怎知你我之間全無情愛的可能？”
“你我之間？情愛？”阿璃面露嘲色：“謝指揮，大街小巷裏貼滿的那些通緝令，你也能將它們視作情愛？”
“阿璃，這並非我意，只要你回到我身邊，所有的一切我都能擺平。”
“回到你身邊做什麽？繼續做任你擺布的犯人，滿心滿眼只有你一人，癡癡傻傻的認定你為夫君，你把我當什麽，一個任你予取予奪的玩意兒？”
阿璃的表情有些不耐：“收起你那些情情愛愛之妄言，你說這些花言巧語並不會打動我分毫，所以，你也莫要抱著能從我這裏獲得什麽有用信息的妄想。”
“在你心裏，便是這般想我？”謝無靡的面色愈漸沈了下去，“阿璃，你於我的用處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大。”
“還是你覺得，那日我放過了你，從今往後就絕不會再殺你？”
他話音落下，房間外緊接著傳來一陣接著一陣有序的腳步聲，這處房間已經被包圍。
謝無靡註視著眼前形單影只的少女，“留在我身邊，否則，我不介意為此傷害你。”
“阿璃，只要你留下，做我的女人，我可以當作之前的一切從未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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